到槟城的那一天是年初七,街上舞龙舞狮的队伍里赫然站着一个黑皮肤的泰米尔人,穿着本地拳馆的统一服装,发号施令。等到舞狮结束,我忍不住上前问他怎么会混在这个华人传统仪式的队伍里。他用一口流利的、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回答,我妈妈就是华人啊。
尽管马来人、华人和泰米尔人族群边界森严,华人和泰米尔人的通婚相较二者分别和马来人的通婚都要普遍得多,甚至有一个专门的名词来形容华人和印度人混血的孩子——Chindian。华人男性会略带猥琐地说,“娶印度婆好,不但不用付彩礼,还有嫁妆”,跟马来人结婚要入教,入回教是“有去无回”,再也不能吃猪肉和赌博了。为数不多的华人和马来人通婚的情况中,孩子被叫做Chinese Muslim,族群上仍被认为是“华”,仅被马来一边添上一层宗教属性,直到下一代如果再和马来人结婚,才会被当作马来人。
槟城本地华人几乎都会普通话、广东话和闽南语,闽南语却是那里无论是什么籍贯的华人(中老年)之间的通行语,甚至为数众多的本地泰米尔人都会讲闽南语。一个海南籍贯曾经混黑社会的老华人告诉我们:现在就算用闽南语也不好讲印度人坏话了,他们都能听懂!
我们在初八/初九赶上了槟城华人的大日子“拜天公”。早上游妈祖,晚上姓氏桥前的街上人山人海,不少印度人也来凑热闹,却几乎没有马来人的身影。在马来西亚才意识到华人和印度人有太多惊人的相似之处,两个族群并列为前全球化时代的世界上最大移民/离散群体,前者是商贸驱动,后者则是因为英殖。二者都是泛神信仰,动不动就满大街地游神。印度人会去华人的寺庙拜拜,华人也会去印度人的寺庙拜拜。
对于马来西亚的华人而言,正月初八的拜天公和七月半的中元节是最重要的节庆。有趣的是一个天主教堂,每年会在七月半中元节的时候游圣母玛利亚。起初我们还以为在中元节搞游神想必是华人教会,到了那里才发现,虽然华人色彩浓重,神父和大多数教会工作人员却是印度人。
离开前的一天,我们路过了一家非常“华”的茶餐厅,里面的装饰全是华人的神龛、神像和华文的旧报张、老照片,然而供应得却是印度料理,从老板、店员到顾客全部是泰米尔人。我们吃完后,流连了一阵子,和老板攀谈,老板从楼上喊来了华人阿姨。这才知道,这家店原本是华人阿姨开的咖啡冷饮店,但是门口印度人的小食摊儿太旺了,于是华人阿姨就把店铺半租给这些泰米尔人用。她上午做咖啡,印度餐厅则午饭时间开张,食客们点的饮料还是华人阿姨来供应。
阿姨不希望餐厅“去华化”,于是华人神仙们被悉数保留了下来,只是那一尊弥勒佛的肩上悄悄地盖上了一抹纱丽。
【网评】两者也都是世界的劳工,把各自的神灵带到全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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